廢品回收行業：短暫吃香喝辣后跌回咸魚白菜

廣州廢品回收業坐了趟“過山車

生意難做，李阿蘭（左）夫婦三碟齋菜、小白菜、菜湯渣和蘿卜干湊合就是一餐

佛山南海區雅瑤上亨村附近，百多家廢棄金屬回收站九成關門

文/本報記者 孫 晶 李曉莉

實 習 生 王雅楠

圖/本報記者 何 奔

十年來波瀾不惊的廢品回收价格，為何在近兩三個月里突然大起大落？大批廢品回收站關門歇業，是受金融危机影響，還是另有玄机？跌到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廢品价格何時才能“触底反彈”？

廣州市目前有5000家左右的廢品回收站點，從業人員超過10万人，廢品回收更牽動著千千万万個家庭。為了幫助讀者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羊城晚報記者沿著廢品回收的鏈條——收購流動人員－回收站－大貨場（回收公司）－利廢企業的路線一路挖掘，試圖找到廢品回收產業興衰的原因和為社會生活帶來的种种影響。

上周六，家住廣州天河北的劉阿姨把家里積攢的25斤廢紙皮以每斤0.2元的价格賣給了小區門口的收買佬。而一個多月前，廢紙皮的价格是每斤0.65元。

劉阿姨之前經常幫襯的收買佬陳利山的价格特別公道，鄰居們都留著他的手机，隨時電召他上門，可是最近他的手机已經關机，很久沒有露面了。很多街坊反映，原來大街上經常看到的背著袋子撿塑料瓶的人也突然少了。

劉阿姨們不清楚陳利山們為什么突然消失，也不明白廢品价格為何在短短几個月內突然上下浮動50%。連從事廢品回收企業的人士都惊嘆，十年來，廢品回收价格一般就在10%－20%之間徘徊。“從來沒有這樣大的起落，最惊險時，廢品价格甚至一天三個价。80％以上去年賺錢的回收企業今年變成虧錢。”

此次國際金融危机的影響就在人們身邊。

收買佬 月收入從1500元跌到600元

張叔，湖北仙桃人，2003年來廣州投靠儿女，現家住番禺鐘村某小區，靠收廢品維生。

昨日早上8時30分，記者來到張叔家。他和張嬸正在家吃白粥，桌上擺的是頭晚的剩菜。而在几個月前，他這個時間已經騎著三輪車出外工作了，“沒辦法，這几個月賣廢品的人越來越少了。”

電視在播著早間新聞，關注的仍然是最近全球金融危机。“哎，這次金融風暴可害慘我們了！”張叔感嘆道。張嬸接著話說：“上個月我們一個月才賺600多元呀。”

“600元夠用嗎？”張嬸搖搖頭，“像我們沒有保險，又沒有退休金。現在收入太低，只得靠儿女接濟一點。”

今年最好的時候，張叔收廢品一個月可以賺1500多元，“那個時候一斤報紙都可以賣一元，可現在不到5毛錢。最虧的就是銅線，最高的時候賣 30多元一斤，現在暴跌到10元。”在張叔家的小房間里整整齊齊地堆放著4袋分類的銅絲、銅線等金屬廢品，張叔告訴記者，這袋銅線收來的价格都是25元多，現在賣的話就虧大了。

早上9時許，張叔拎著頭天收來的一小疊紙皮出門了，“昨天就收了這么一點，希望今天可以收多一點，下午一起拿去收廢站吧。”在某小區的門口，張叔在三輪車前挂上了“收廢品”的木牌，順勢坐在了一旁的石階上。

“這邊現在就剩我一個人了！前几個月，還有四五個同行呢，我們一起可以聊天解悶。可是，現在他們大多回老家了，也有一些去工厂找了事情。”張叔感到有些落寞。

“經常找我的那些家庭都直接把廢品賣給收廢站了。之前報紙8毛、9毛一斤啊，現在才4毛，价錢太低，變化又快，他們不太信任我們，宁愿拿去廢品站。”

中午12時多，張叔沒有接到一單生意。在回家路邊的垃圾桶里，他搜羅到了几個飲料鋁罐“今天還是有收獲的。這种瓶子1毛錢一個呀，雖然之前是一個賣2毛的。小本生意嘛，有利就好。”張叔高興地說。

廢品回收站 昨天收的貨今天就虧錢

昨日中午，在鐘村一家私人開的廢品收購站，記者見到四五十平方米的鋪子里面堆滿了廢品，牆邊的一扇大窗戶被廢品堆遮得只透出一絲光線。

大門口一個收買佬在賣紙皮、鋁罐等廢品，他說：“平時這個時候都有四五輛車停在這里等著過秤呢，現在不景气，很

多人都不干了。”

老板娘和几個伙計一邊忙著分類垃圾，一邊大喊虧本：“昨天我們才收的紙皮，今天賣給厂家就降价了，一吨紙皮虧了五六百。不賣也不行啊，這里沒有地方堆了。”

老板娘還告訴記者，附近4家私人的專業收廢站都已經關門啦，他們是收紙皮的或者金屬的。“我現在要苦挨下去了。”

“那為什么還繼續開呢？”

老板娘說：“我不收廢品，收買佬就轉賣給別家，生意就流失了嘛。我這家店開了很久，也有一定的規模，不能說關就關，總有好起來的一天。也不知道明天賣個什么价格，也許會漲呢。”

回收公司 曾經歷過一日三跌的慘烈

白云區江高鎮泉溪村里有一家當地最大的廢品收購公司，名叫“淘寶”。記者走進該公司的貨場，只見到巨大的堆積如山的礦泉水瓶。“就在几個月前，這些廢塑料還不愁銷路。”該公司的負責人指著那堆礦泉水瓶說，“上百吨貨，本來是運往化纖厂作紡織用纖維的，但是金融危机一來，每吨的收購价格從9月份的6200元跳水到現在的2900元，最可怕的是收購价格一天一變，甚至出現過一天三個价，越跌越凶。一個月時間就蒸發了一半貨款。”金融危机直接導致上游紡織企業減產，有些甚至關門，需求減少，送貨無門。

其實，与巨大的跌幅相比，廢品公司經營者更難接受的是跌价的速度。經營有色金屬回收的老蔡說，2006年廢銅也曾從每吨6万元跌到4万元，但每月一兩千元的跌幅，給他們提供了騰挪的空間，而今年一個月驟降50%，几乎沒有給鏈條上任何一環留出反應時間。

“看情形，最近廢塑料价格開始止跌，希望現在是底了。”不少廢品回收公司負責人這樣期盼著。

回收一條街 大半從業者關門回家种田

夕陽西下，五十多歲的李阿蘭蹲在自己的廢鋁材收購站門口將几條廢鋁條一一折斷，綁好。當記者問起他最近的生意如何時，他無奈地搖搖頭說：“ 這兩個月收購廢鋁的价格從17000元一吨一下子降到1万元多點一吨，最要命的是附近一些原來收購廢鋁的厂子都關門了，我們高价收回來十多万元的貨賣不出，現在連租金都交不起了。”

生意一落千丈，是三年前從茂名鄉下來南海“掘金”的李阿蘭夫婦沒有預料到的。回憶起兩個月前，他們回收站所在的南海雅瑤上亨村對面的這條近1公里長的街道，有近百家專門收購廢金屬的回收站在熱火朝天地經營著，“每天的貨車開進來卸貨都要排長隊。”此時的李阿蘭環顧四周，只有零星几家回收站還開著門。“很多人生意經營不下去就回家了，我的兩個儿子和一個女儿原來幫我們一起做廢鋁回收，現在也回老家耕田去了。”一邊抽著水煙，李阿蘭一邊指著冷清的街道訴說著。“當初生意最好時，一個月可以賺2万元，店里有五個人，最近几個月突然欠下一屁股債。”

門口的小飯桌上擺著李阿蘭夫婦當晚的晚餐———兩碟青菜，一碟蘿卜干。“前几個月我們還有肉吃的。”李妻有些不好意思，李阿蘭沒有吃飯，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抽煙。“也許過段時間鋁材的价格就起來了，日子還得過啊。”

利廢企業 造紙企業業績下降近五成

在廢品回收行業的終端，利廢企業也在苦苦掙扎。据悉，因為造紙企業對廢紙需求的不斷減少，廢紙价格持續下跌。而整個造紙行業也正面臨著業績下滑的境況。截止到上月底，在已披露三季報的華泰股份、太陽紙業等13家造紙公司中，三季度造紙公司的業績環比下降接近五成。

廣州某金屬回收公司相關負責人介紹，廢鋼回收市場价格從國慶節開始下跌，原因是受國際金融風暴影響，國內各大鋼厂限產，廢鋼鐵需求量減少。從開始的3000元每吨跌到1000多元每吨。

廢鋼金屬市場价格下跌對于金屬回收公司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如果較早之前以較高价格回收的廢鋼，再按現在的市場价格賣出肯定是虧的。為應對市場的變化，許多金屬回收公司放緩工作，在市場低价時盡量少回收一些。

這兩個星期受到國內政府要投入資金于國內基礎建設拉動內需的利好消息影響，廢鋼鐵的市場价格也悄然以几十元的小幅度開始回升。金屬公司面對這樣的利好消息，看好廢鋼市場也將會逐步升溫。

■業內看法

廢品回收价格

短期難有起色

當時為何暴漲？

資深業內人士分析，僅就廢紙行業而言。前段時間的暴漲主要是由于國家政策調整。高耗能、高污染的造紙業是國家節能減排政策調控的重點。按照國家節能減排規划，2007

年全國各地加大了淘汰落后造紙工藝的力度，關停了大量的小造紙和草漿生產線。僅2007年9月，國內就整頓、關停小型制漿企業1500多家，造成整体產能減少。

另一位再生資源公司負責人也表示，今年八九月份平面媒体奧運宣傳升溫，同時二線城市及專業報、縣市報用紙量的快速增長，刺激了新聞紙的需求，也導致廢紙价格飆升。其他廢品收購行業也存在類似的情況。但是，漲价的持續時間很短，价格跳水才最嚇人。

如今為何慘跌？

這輪廢品价格暴跌与國際金融危机緊密相關。廣州市再生資源行業協會相關人士分析，回收行業主要是為工業生產提供原材料。現在國際金融危机影響到了實体經濟，作為原材料的廢品，其价格也跟著下跌。同時，消費者對產品的需求量下降，生產厂家也減少了原材料的采購量。供大于求后，廢品回收的价格也跟著下降了。“而且目前這個行業三角債很嚴重，很多企業庫存壓力非常大，面臨生存問題。”

何時才能反彈？

廣州市再生資源行業協會相關人士分析，此輪的廢品价格下跌已經出現見底的勢頭，有些品种如廢塑料、廢金屬等回收价格開始止跌。但是，行業內人士普遍認為，廢品价格還會保持在低位徘徊的態勢很長一段時間，即使樂觀預期，也要到明年中后期才會有所复蘇。

■專家說法

哪怕不賣錢，廢紙也應回收

“我認為，廢紙的回收不應僅僅看成經濟行為，而應該是社會行為、環保行為。”中山大學地球環境与地球資源研究中心的周永章教授指出，這是一個觀念問題，雖然廢報紙价格不斷波動，但由于還存在回收利益，暫時不會對環保產生什么影響。他更希望市民用綠色環保的角度看待廢報紙回收的問題:“環保是全社會都要關心的事情，不要說是3毛錢，哪怕報紙不要錢，也要回收的。”

目前，廣州乃至全國廢紙回收率非常高，周永章表示，由于一向是經濟行為，廢紙回收率一直高達90%，“但是我們的廢紙回收依然不能滿足我們的用紙需求，所以，這更要求我們加強環保的觀念。”周永章透露，中國用紙量非常大，但是人均用紙率還遠遠不如發達國家，那對廢紙回收的要求便更高了。“ 報紙要跟其他的生活垃圾分開放。不然，對報紙的回收，會存在難度。”

近些年來，廣州市民的循環利用意識已經提高，周永章建議市民，垃圾應該分三類擺放：一是報紙，二是玻璃，這些都是可以回收利用的，第三是生活垃圾，則直接進行填埋。

廢品回收業平均价格波動表格 （單位 元／斤）

品种	收購環節	2008年初	8月－9月	11月
廢報紙	回收站收購	0.7	1-1.1	0.5-0.6
	回收人員收購（對家庭）	0.5	0.9	0.3－0.4
廢紙皮	回收站收購	0.4	0.8-0.82	0.3-0.4
	回收人員收購（對家庭）	0.3	0.6-0.65	0.1-0.2

疑因生存所迫一拾荒佬跳橋自盡

從死者的住處往下看，一塊藍色的塑料布將死者蓋得嚴嚴實實

本報訊 記者 喻彬攝影報道：湖北籍拾荒者疑因生活窘迫，喪失生存

信心，昨晚從廣州解放大橋上跳下，不幸殞命。臨死前，其接濟過的一位流浪儿曾拉住他說：“阿叔，你別跳，我給你買吃的去！等我找到工作了，我會幫幫你！”

昨晚，解放南路和沿江西路交界的高架橋下，三輛警車停靠在一頂用編織布圍起的帳篷周圍。珠江邊上聚集著許多圍觀的群眾。

記者來到10多米高的解放大橋邊上的一塊空地上，這是死者生前居住的地方、也是跳下去的地方。几塊紙皮平鋪在地上，旁邊是一堆撿來的塑料布、空瓶子等廢品。

“這個地方就是他的家。8點鐘左右，我看阿叔沒有東西吃了，我准備去給他買吃的。他說不用了，他不想活了，撿來的那些紙皮飲料罐都賣不了多少錢。我勸他：‘阿叔，你別跳，我給你買吃的去！等我找到工作了，我會幫幫你！’我還沒說完，他就跳下去了，頭先著地。我拉他都沒拉住，他的手指甲還刮破了我的手。”目擊者梁穎全對記者說。

16歲的梁穎全向記者介紹，自己是在流浪中認識死者的。“他有40多歲的樣子，我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湖北人。在我餓得沒辦法的時候，他給我買過兩次盒飯，人挺好的。現在他就這樣死了……”梁穎全哽咽地說著，眼里噙著淚水。

隨后，警察將梁穎全帶走了解情況。